技术与技艺

因此我们就知道了，资本主义生产一定带来什么？技术的运用。在这之前人类没有技术，只有技艺。技艺的概念，跟技术的概念要做严格的区分。技术是什么？是一种自然观。技艺是另一种自然观。我们一般没想到会把这两者联系起来的。自然观就怎么看自然界。技术是对自然界的一种看法，技艺代表了对自然界的另一种看法。

技术代表什么呢？把自然界抽象、抽象化。抽象化为什么，质料的世界material world。自然界变成质料界了，就一大堆material，等待人类用自己的概念所创造的技术去处理的。

技艺是什么？另一种自然观，天人合一。

改变自然我有两种方式。哎，一种是什么？感性的艺术。所以手工业劳动的手艺绝不是技术。当手艺妨碍了效率，我们就要用技术来代替他。那么技术就代表对自然界的另一种态度。他就是一个物质世界，质料的世界，这叫把自然界抽象化。人怎么会对自然界采取这种态度呢？

哎，我以前开玩笑啊。我们这个哲学系经常有访问学者啊，来自西方的。有一次来了一个美国的哲学教授，做访学。那么我们安排了访学活动，还要请，还要尽地主之宜请他吃饭。吃饭不吃中餐呀，你入乡随俗啊，咱不在这里请你吃西餐啊，咱就中餐。那么中餐的餐具我们清楚的很，碗啊、盆子啊，然后还有什么？一双筷子最重要。那么这个美国人呢，也开始坐下来一起吃。又没有刀，也没有叉是吧。那么一盆菜端上来了，这份叫鹌鹑蛋。哈哈。哎，这个美国教授就夹起他的筷子，举起他的筷子要去夹那个鹌鹑蛋。我在旁边看着呢。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又失败了，第三次又失败了，第四次还失败，第五次夹成功了。夹成功，哎呦，小心可以了啊。他夹着这个鹌鹑蛋还没送到嘴边，咚，掉到地下了。他叹了一口气。他说你们中国人真聪明。手那么灵巧是吧。我说这跟聪明没关系。他说，这跟什么有关系。我说跟哲学有关系。他说这里边也有哲学吗？我说是啊。你们欧洲人美国人怎么吃饭，我知道的。一个盘子叫plate是吧，上面放了食物叫food是吧，plate and food。那个手里边有个什么，knife叫刀，还有个叫fork，叉是吧。呵呵，然后干嘛呢，解剖它呀。解剖分析啊，主体面对客体啊，对他做了分析解剖之后，把它消灭掉。那叫主体消灭客体是吧，这就是你们的饮食。我们呢，没认为他是个客体，我是个主体。我是自然，他也是自然，我是人，那么跟这个自然合为一体的叫天人合一。那么我怎么吃的呢？当中一双筷子，这双筷子呢叫艺术art，他千变万化你知道吧，然后他完成一个什么动作呢？把这个食物夹起来了是吧，以一种灵巧的方式送到嘴里，终于完成了天人合一。没有发生主体去处理客体这件事情。他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哦，笑起来了。有道理，我说只是开玩笑。

但是我再说一个西方思维的特征，就对自然界隐藏这种技术的态度。他要分析、要解剖的。哎，分析解剖自然物，然后把它化为一种物质的东西是吧。比如说医疗也是这样的，医疗怎么看待人体啊？machine，就机器啊。机器由各种的部件组成的是吧，哪一个部件出毛病了，把这部件处理好了。那么什么叫药呢？用从西医的角度看中医啊，中医这个药全不叫药，全叫什么natural food，天然食品啊。西方的那个药才叫药呢。它是化学工厂或者生物工厂里面生产出来的。那么这个西药你买来了吧，他考究一点还有个说明书是吧，说明书上还画出一个分子结构式给你看看呢。所以你知道什么叫服药呢？把一个分子结构式吃下去是吧。我们中国的药是什么？天然食物。所有的药材都是天然食物。名贵的叫人参呢。那么药怎么制作的？西方人在化学工厂、生物学工厂里面制作、我们是什么烹调。中药的炮制其实就是烹调，就是比较特殊一点的烹调。要煎中药，那叫文火炖。炖了，炖出那个药来了，你知道吧。或者锅子上炒也可以的是吧，培也可以啊，这全是烹调吗。西方的一看，嘿嘿。这难道叫药吗？

那我举这个例子说明什么？中国人的自然观跟西方的自然观不一样。西方的自然观就是技术，技术态度，对自然界的技术态度。中国人不追求效率的，啊。西方人为什么追求效率呢？资本来了，资本主义这种生产关系，把人的劳动抽象化是吧，要把这感性的特征降低到最低水平。效率，把人的劳动抽象化，同时一定会把自然界抽象化。资本与技术是孪生兄弟。在中国的思想文化和中国的社会的历史中，无论如何都生长不出资本主义，也无论如何生长不出对自然界的技术态度。

我们千万不要误解了马克思的那个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原理。把这条原理解读成什么？生产工具的进步带来新的生产关系。是吧。这个理解是错误的。马克思不是这种意思。

从行会手工业转变为工厂手工业是吧，生产工具一点都没改变。生产关系变了。在行会手工业内部的人与人的关系叫封建关系。徒弟帮工对这个行会师傅有半人身依附关系对吧。工厂手工业，主人是商人啊。他是为货币增殖而组织生产的，就最初的资本家。可不是行会师傅呢。生产工具一点都没改变啊。还是老的行会手工业里的劳动者用的工具跟工厂手工业的劳动者所用的工具一模一样。但生产关系的性质改变了，变成资本主义了。

而资本主义本质上要求什么啊？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这种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一旦成立，机器在逻辑上已经发明了。虽然在经验上还没诞生，经验上诞生要等待瓦特这个人是吧，发明蒸汽机啊。我们能明白什么？机器实际上是资本主义发明的，我讲的是逻辑上发明的。具体的有一个叫瓦特的人来做这件事，那叫经验上发生了。假如没有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瓦特发明蒸汽机，它会成为什么东西？他不会成为生产的需要，他完全可能被送到贵族的宫廷里边作为一个玩具。他不会成为生产力的啊。因为拿机器做生产力，是资本的逻辑要求的。工业化，机器代替人类，机器代替人的手艺，这是资本主义对生产关系本身所要求的。虽然机器实际上还没有发明啊，已经要求他了，逻辑上他出现了，现实中还没来。总会来的，于是来了个瓦特。